我曾经做过一个小型的调查，收集“你最受不了父母说的一句话”。其实在调查开始前，我暗自揣测过，估计会是“你怎么这么笨”之类打击或贬损子女的语言。可是结果却颇有些出人意料，高居榜首甩开第二名一大截的“最伤人语言”，竟然是“我为你做了这么多……”。

这是一句初看时甚至不觉得有强烈攻击性的话语，一度有父母还以此为荣，认为这话说出口，代表着他们的无私与温情。更何况，我们印象中，没说过这句话的父母少之又少。

咬牙跺脚给孩子买了他心仪的运动装备，在孩子欣喜地扑上去左摸右摸爱不释的手的时候，父母多半会长舒一口气，悠悠地说上一句：“我们可是把最好的都给你了啊，将来一定要好好学习/考上好学校/听妈妈话啊……”，我不知道孩子会怎样，以我自己为例，我多半是会用沮丧将欣喜替换掉，并在心里默默地问一句：原来买东西给我是有条件的啊。

朋友圈里时常有这样的家长，永无止境地晒娃，哭了笑了闹了睡了都要拍张照片。为人父母之后，我对这种“晒娃狂魔”多了一些理解，少了一些厌烦——在父母眼里，自己的孩子的确是天下最可爱的呢。有些父母拍照也很用心，灯光构图都可以与专业摄影媲美，有时候我还挺乐得看看，偶尔评论两句。直到有一次，我看到一个朋友发朋友圈，说孩子生病，她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宿，好在早上烧退了。本是一件温情脉脉的事，可偏偏她配的文字是：孩子，妈妈为你付出了这么多，你以后一定要对妈妈好啊！

一瞬间，我觉得原本应该存在的那种温暖感荡然无存，剩下的只有颇为赤裸的交换关系：瞧，我为你付出了，这付出可是有一天，你要回报给我的哦！虽然父母们多半会极力否认这种索取感，但字行间，我还是觉得少了一份责任，多了一份期待。

这种“我付出了，你就要回报”我的心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回到最初，我们为什么要把一个孩子带到世界上来？是因为隔壁邻居和各种亲戚们都在频频催促，你不堪其扰索性听之任之，还是因为你已经能够独立思考，愿意承担起对另一个生命的责任？如果答案是前者，这种付出感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
即使是在成年人中间，你也能经常听到诸如“你谈恋爱/结婚/生孩子居然不听我的话，白养了你这么多年”的论调。在一部分人眼中，孩子永远是私有物品，所有的付出，理应是用孩子的一生来慢慢偿还的。

时间久了，这种付出会成为一种枷锁，或者咒语，让为人子女者不堪负重，最终选择抗争逃离，或者逆来顺受。

多希望父母们，这样的句式能用得少一点，再少一点。什么时候，我们明白了对孩子的给予不是期待回应的付出，什么时候，那才叫真正的爱，除此之外的付出，都是一种隐形的，长久的伤害。